第120章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
  而且,那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比我们更了解神庙内的情况,如果她想离开那儿,会比我们容易得多。
  莉塔似乎是想到了莫甘娜对这道窄门后的暗道的了解,点了点头,却仍是很沮丧。
  我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留在那儿!我真讨厌神庙!它比海巫说的还要糟糕!比雾霭密林糟糕一百倍!
  人鱼垂头丧气地埋怨道。
  阿尔握住她还戴着手套的手,叹出一口长气,阿尔看向那轮缓缓下坠的太阳,把莉塔揽入怀中,任由人鱼的下巴颏抵住自己的肩膀,阿尔并不在乎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意。
  她轻轻拂去莉塔红发上的灰尘,凑到人鱼的耳边,以只有彼此能听清的音量道:
  所以我们得抓紧想办法回去。
  第107章
  阿尔的气息轻飘飘地掠过耳侧,莉塔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痒,她把头脸埋进阿尔的颈项里,亲昵地蹭了蹭自己的人类,遮在红发下的一双尖耳朵也随之微微颤了颤。
  是该离开,可怎么才能离开这儿呢?
  莉塔觉得她们眼下身处的这个世界越发真假难辨,她希望能证实这是虚假的,可它所出现的全都是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人和事物,并且一些细枝末节又在无形之中与莉塔依稀了解到的传闻相互呼应。比如她很早以前就从琴那里得知,神庙里有不少叫亚历山大的傲慢男祭司。方才的那个祭司名叫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正是亚历山大这个名字的变体。
  而神庙一向苛待学徒的传言,也在莫甘娜身上得到了印证。莉塔把阿尔的一缕松脱下来的黑发抓在手心,她细细摩挲着阿尔的发尾,很是恼火地抱怨:
  那个像规则一样的东西,又差不多什么都不肯让我们做!神庙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它居然不去管那些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神侍,倒是想法设法地阻止我们!这根本就不公平!根本就没有道理!
  阿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对此并不讶异,在宫墙之内生活的日日夜夜,早已使得阿尔对这种类型的不公平习以为常。但她没有半点儿要说教莉塔的意思,阿尔从另一个角度延展开了这件事。
  或许它这么阻拦我们,是代表我们不该往神庙去。
  不该?这是什么意思?
  莉塔立时被勾起了兴趣,她倏地自阿尔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一双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阿尔:
  那阿尔你觉得我们该往哪里去?
  阿尔忍不住捏了一把莉塔红扑扑的脸颊,恼得人鱼的一张脸显出更具有活力的红:
  总捏我脸做什么?爱动手动脚的人类!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捏的,你捏自己的脸去!
  莉塔气鼓鼓地嘟囔着,敏捷的人鱼躲了几次也没有躲开阿尔的手,只能吃力地把阿尔的手推到一边。莉塔紧紧皱起眉毛,刚要数落阿尔,就见她拿出了那张火烧不毁、水浸不湿的纸。
  你拿这个出来干嘛?你你的意思是要去找生命母树的果子吗?但不是说谁也没见过它,很可能根本不存在吗?
  莉塔一头雾水地从阿尔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疑惑地把它慢慢展开,上面还是那个简单的图案一颗带着两片叶子的饱满果实。
  莉塔,我有一种预感。
  阿尔把刚捏过莉塔脸颊的手背到身后去,忍下自己的蠢蠢欲动,朝莉塔眨了眨眼。
  或许,我们就是该去找这枚果子。
  喂!你们这是黑店吧?!卖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麦酒他x的淡得跟水一样!老板呢?不会喝这马尿喝死了吧?!
  酒吧里忽地响起一阵充满鄙夷、轻蔑的咒骂,那声音粗嘎嘶哑,难听得令人皱眉,成功将闹哄哄的酒吧撕开了一条口子,一时间哄笑声四起,有人还粗鲁地吹起了口哨。
  哥儿们,你这是第一次来地下城吧!你太没经验了,这儿所有卖酒的,除了萤火虫,就没有不掺水的!
  是啊,有的喝就不错了,掺了水咱们还能多喝上几杯哈哈哈!这个价,也就只能喝这样的酒了!
  管他什么价!掺水了还叫个屁的酒?老子花钱是要喝酒的!可不是喝这种鬼东西!一群该下地狱的贱种!那道声音继续骂骂咧咧。
  酒吧里的人纷纷好奇地、抻长了脖子朝发声处看去,发现那是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壮汉之后,没人再敢公然调笑他说出的话,讥嘲他没见过地下城的世面。看热闹的人忙不迭地把头转了回去,假装专心致志地聊天、喝酒。
  壮汉没在乎周围人的反应,却因为酒吧迟迟没有派人出来给个说法,他越想越气,一气之下之下,壮汉使劲地拍了一下面前那张年头已久、满是岁月痕迹的圆桌。
  还敢跟老子耍这种花招!来个能喘气、会说话的!我今天必须要好好教教你们该怎么做生意!
  他这一巴掌下去,那张足有三根手指厚的桌子忽地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整个酒吧都为之安静了一瞬,接着,便又响起细碎的窃窃私语。酒吧里的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悄悄瞥着这个脾气大、力气更大的男人,有几个甚至因为心神都系在壮汉身上,喝酒时没注意,竟把酒都撒到了身上不少,他们为此小声地骂了好几句脏话。
  一见壮汉在圆桌上留下的深刻痕迹,再瞧瞧他那条肌肉虬结的手臂,酒吧里的三个酒保都惊骇万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老板碰巧今晚不在酒吧,自然不可能出去受壮汉的这一课,其实老板就算在了也一样,他最后绝对还是要推他们这些酒保出去应付壮汉。可瞧见这凶残一幕后,酒保们谁也不敢出头,生怕自己挨上壮汉的一掌,被他活活打死。
  最瘦弱的那个酒保很快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隐含的意味相当明显,他急得直冒冷汗,这一急,倒真急出了个主意。瘦酒保看了眼身边正奋力擦洗地板的帮工,直接给了小个子一脚,压低声音喝道:
  你去!你你能喘气、能说话,过去好好跟他好好说说!就说咱们咱们酒吧用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酒。酒太好了!所以所以他可能一时有点不习惯!
  专心致志擦洗地板的小个子没料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挨上这么一脚,一时没能护住身旁的那只水桶,刚刚擦好的那一小片地板上霎时多了一大片污水。小个子抓紧手里那块千疮百孔、不知用了多久的抹布,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道:
  但我根本不算酒吧里的人,我只是个帮工,你们之前说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瘦酒保连忙打断了小个子的话,他听见其他的酒保毫不掩饰地发出了几声嗤笑,心里感到更加耻辱。他把这种无能的怒火、恐惧全都发泄在了面前这个介乎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小个子身上瘦酒保根本不清楚小个子具体的年龄、姓名,酒吧里的所有人都一直用朴素到简陋的绰号称呼这个辛勤的、但薪水单薄的小帮工。
  听着!现在你就算酒吧里的人,抬起你的屁股给我滚过去,好好地把他给我哄好!
  瘦酒保拎起小个子的衣领,很是讶异地发现小个子轻得不可思议,这个帮工很可能还是个孩子。但这并没有让他生出半分怜悯,瘦酒保的神情甚至更为凶狠,他狠狠地抓住小个子的肩膀,语气森然:
  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能让他满意,以后就不用来这儿了!你干不了的活,有的是人能干!
  地下城多的是这种被家里打发出来做最脏、最苦的活儿的孩子,他们和被抛弃之间的唯一区别,是要将挣来的钱交给所谓的家里一大半。这份在酒吧里清理呕吐物,擦洗地板、楼梯,洗刷杯盘碗碟的帮工工作,对于成年人而言,不是什么好活计,然而那些孩子们却会为了这份活计抢破头。
  我我去小个子艰难地从瘦酒保手中争夺着自己的衣领,努力呼吸着。
  得了这句回答,不仅瘦酒保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两个看上去正有模有样调着酒的酒保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那你快去吧!瘦酒保放开小个子,故作友善地拍了拍小个子的肩膀,你早点赶过去,那个大块头说不定还不会那么气,你的小命还能保住。
  瘦酒保笑吟吟地建议道,其实心里毫无波澜。
  类似小个子的这种帮工和酒吧里的瓶子、杯子没什么区别,都会在某时某刻粉碎在某个街角、巷口。
  他不会把自己的心力浪费在这种消耗品,更不会为如此廉价的存在耗费什么情感。瘦酒保只是讲一讲客套话,他甚至觉得自己愿意跟小个子说话,而不是直接上拳头,已经算得上是足够仁慈!要知道这个帮工在地下城里待到现在,通用语都说得不够流畅,总带着一股蹩脚的,难听的怪异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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