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窗子透进暖暖的光,随后响起瓷器的轻微磕碰声,大概是外边搭起了她的药炉。
  慕玉婵想看看窗外的情形,可床榻离窗子有些远,她只能躺在床上等着。
  屋内的灯光昏暗,那盏老旧的烛灯摇曳着微弱的光圈,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几乎将她包围。
  倒退几个月之前,慕玉婵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这样的经历。
  作为和亲公主,慕玉婵做过各种设想,有好的、有坏的,却没有一种是眼下她和萧屹川如此微妙的局面。
  经过今日一事,她作为公主的颜面算是彻底扫地了。
  可她偏偏不能怪别人什么,就算是无意,无礼的也是她。
  过了半个时辰,汤药才煎好,萧屹川端着药碗进来,淡然如初。
  他坐在慕玉婵的身边,用汤勺一下下搅着药汁放凉。
  离得太近,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又席卷过来,慕玉婵不敢抬头,眼睛也不敢再与萧屹川对视。
  她的视线凝聚在萧屹川手中的药碗上,这个角度却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男人的胸口。
  她无意拍了他两巴掌,也不知道那块儿现在还红不红。
  “差不多了。”萧屹川递过去一勺汤药,“能入口了。”
  慕玉婵连忙收回视线,悻悻抬手,维持着自己的颜面:“不麻烦将军,把药碗给我吧,我自己喝。”
  萧屹川没强求,将药碗递了过去,随后又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很小的油纸包。
  “明珠还给我拿了这个,说你吃完药会要。”打开油纸包递过去,是几块蜜饯。
  慕玉婵看着对方掏胸口的动作,又想起了那个场面,他的胸口很宽阔,饱满而坚硬,像是一堵墙。
  就,就还挺好看的……
  慕玉婵的心跳变快,思绪也繁乱起来,药汁的苦味儿竟都淡去了不少。
  小口小口的喝光了药,萧屹川又默不作声,将剥好的蜜饯递过去。
  慕玉婵伸手去接,一丝温暖的触感沾到指尖,两人同时触碰到对方的手,忽然就一并僵硬住了。
  慕玉婵:“放这吧。”
  萧屹川:“那我放这了。”
  几乎同时开口,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萧屹川将剩下的蜜饯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明日午时一刻队伍出发回京,这离驿站虽不算远,但免得错过时间,还是得早些起来出发去驿站与他们会合。”
  慕玉婵道了声“知道了”,萧屹川替她熄了灯,离开房间,隐于夜色。
  她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黑暗的虚无。
  慕玉婵睡不着,心口像是藏着几头撒欢儿的小鹿,只要她一闭眼睛,就开始到处乱窜。
  睁开眼,慕玉婵的手凌空比了比,还原刚刚扑进萧屹川怀里的那个动作,旋即想到了什么。
  不对!他的那里,怎么好像比她的还要更饱满一些!
  ·
  出了草堂的主屋,萧屹川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而他身上的那团火还在烧着。
  夜里散发着阵阵寒意,萧屹川却感觉不到冷气。
  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眼前尽是月色里慕玉婵刚从温泉里慌张出来的模样。
  他的目力好,先前冲出房门的时候,便被眼前的一片冲击到了。
  平日里她看着瘦瘦弱弱的,但该长肉的地方,是一点肉也没少长。
  “萧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简单解释的话,在那种场面下,偏偏带上了别样的情味儿。
  他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气他、招惹他。
  萧屹川喉结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真是胡闹,他告诉过她不要乱动的,她居然把他的……当作扶手?
  真是疯了,活祖宗。
  那股邪火藏在他暗蓝色的长衫之下,似乎更旺了些。
  萧屹川肃着脸回到东屋,湿透了的中衣还挂在圈椅的靠背上,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
  他走过去,拿起那套中衣狠狠拧成了一股麻绳,“哗啦”一声,附着衣上的水顷刻坠落地面,再没一滴落下,而他的胸口比这套中衣还要发紧。
  真是上辈子欠她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要给她治脚。
  鬼知道,那一刻他忍得多不容易。
  那一刻,他一点儿也不想遵守慕玉婵与他的约定。
  推开窗牖,想吹吹冷气,窗外的竹叶却连叶子都不曾动一下。
  天光变得明亮,一片雪花缓缓坠落,融化在温泉池旁的土地里。
  ·
  雪下一整夜,次早草堂内便银装素裹了。
  竹叶上盛着一叶薄薄的霜白,屋顶也落满了如棉如絮的积雪,唯独温泉池旁因温暖的水汽,融化出一圈深色的土地。
  敲了敲房门,得到一声应允,萧屹川推门而入。
  “走吧,马车已经收拾好了。”
  慕玉婵没睡踏实脸色不好,惨惨淡淡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她坐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少了仙露、明珠的服侍,慕玉婵今日未戴繁复的珠钗,头上只别着一支海棠簪。
  知道慕玉婵的脚今日定是不能走动,萧屹川上前蹲下,给了一个背影:“外边儿下了雪,我背你过去。”
  如萧屹川所说,今日一早醒来,慕玉婵就发现昨晚崴到的那只脚肿了。
  她曾尝试着走了几步,伤处疼得钻心入骨,好不容易艰难穿好了衣裳,已经是一身冷汗了。马车宽大,进不来院子里,只在草堂墙外的马厩停着。
  不论如何,以她目前的情况,是无法走过去的。
  所以,她才坐在床边等,等萧屹川来接她。
  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慕玉婵答应了。
  萧屹川背向她,蹲在她面前,肩膀宽厚。
  慕玉婵伸出手,扶上他的肩头,男人随即起身两手分别勾住了她的腿弯儿。
  雪白的大氅滑落而下,将她整个罩在里边儿。
  这件大氅是为她量身而定的,慕玉婵穿上它站直的时候刚好到脚面的位置,被萧屹川这样背起来,边缘离地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件儿大氅似乎变短、变小了不少。
  马车已经被萧屹川提前从马厩牵到了院落门口。
  从主屋到院门口的这段距离,他走得很稳,慕玉婵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儿晃动。
  只是再次贴在了一块儿,慕玉婵还是有些心慌,盘算着给昨夜自己的失误开脱。
  “昨晚天太黑了,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将军大可放心,你的清誉还在。”
  在某些事上,两人还是存在着心照不宣默契的。
  萧屹川:“嗯,我也是……”
  下了雪,山路会变得湿滑,萧屹川马车驾得极慢,回到驿站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情。
  仙露、明珠一看见慕玉婵的脚,眼睛都红了。
  队伍里的郎中再次瞧过伤患处,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两个大丫鬟才停止对萧大将军暗飞眼刀。
  “说是带公主洗温泉,怎么还让公主负伤了?公主金枝玉叶,这脚肿得老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好。”明珠心疼自家公主,一想到慕玉婵红肿的脚踝就气不打一出来。
  仙露也后悔:“早知如此,公主还不如将你我二人带过去了。说不定,就不会崴脚了。”
  慕玉婵实在不想回忆起昨天晚上的荒唐事儿,只说自己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回程要比去程快上很多,出使的队伍提前三天回到了大兴的都城。
  大兴的都城比平阳郡更加靠北,雪已经下过了几场,也比南边的厚重。
  修养了几天,之前的疲惫也淡去了不少。傍晚又下了一场雪,看着院子里厚厚的一层白,慕玉婵心情不错。
  “还是家里舒服。”
  洗过一个热水澡,擦干了头发,慕玉婵戴上狐绒的帽兜走出了房间,咯吱咯吱踩着地上尚未清理完毕的积雪。
  得益于当时处理得及时,慕玉婵的脚几近痊愈,平时走路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明珠、仙露两个丫鬟看慕玉婵玩儿得不亦乐乎,让扫雪的下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将院子里的剩余积雪供公主踩着玩儿。
  蜀国几乎很少下雪,尤其是这么大的雪。
  慕玉婵正玩儿得热闹,一阵踩雪声由远而近。
  出使数日不曾让男人身上沾染一丝疲惫,萧屹川从军营策马而归,宛若一棵挺拔的松树站在如意堂的院门处。
  “你回来了。”慕玉婵朝萧屹川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就要往屋子进,“明珠,我回来路上买的那本话本子拿来,我还没看完。”
  仙露、明珠对视一眼,察觉到一丝古怪。
  从温泉那日之后,公主对将军的态度就不大一样了,总躲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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